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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贻德笔下的关良

      作者:倪贻德2014-07-02 14:07:59 来源:网络
      关良 烤红图 21cmX29cm(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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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接到了从南方寄来的关良的信,和我谈了许多关于艺术方面的问题。他说我们在绘画上走来走去总跳不出这个圈子,很感觉到沉闷,总想画出一点新鲜的东西来。这几句话使我十分的感到兴奋,因为关良所说的话,正和我有同感的地方。我们已经感觉到洋画不仅仅是模仿西洋的技巧而已,用来洋画的材料来表现中国的,是我们应走的道路。但是所谓表现中国的,不仅在采取中国的题材,也不仅在采用些中国画的技法而已。要在一张油画上表现出整个中国的气氛,而同时不失洋画本来的意味——造型,才是我们所理想的。这就不是一个怎样简单的问题了。关于这一点,就是两年以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谈起过的。

         接着关良又寄来了一张油画近作,使我看了更加惊奇起来,本来潇洒脱俗的他的作风。现在是更接近于文人画的趣味了,那微妙的调子,淡雅的色彩,那洒脱不羁的用笔,把东方风的题材,疏疏落落地毫不费力的表现出来。他似乎融合石涛,八大的作风在洋画的技法中了。在不是保守着学院派的画法,就是模仿着某一作家的作风的中国洋画界中,这样油画实在可说是新鲜的。关良,他是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如果他这样的努力下去,他是不难有相当的成功的。

         因了关良的画,使我怀想起他的人,他的为人也正和他的画一样的纯粹,潇洒,一个像画家的画家,一个可爱的沉默的男子。

         我的认识关良,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我的认识他的画,更在认识他的人之前。

         在我做画学生的时代,可没有现在的画学生那样的幸福,虽然现在中国的洋画界比较十几年以前没有进步了多少,但至少也可以看到一些被介绍进来的新的理论,以及许多名家作品的印刷物,也可以得到比较进步了的作家的指导。那时候的洋画界,实在还幼稚得可怜,布景式的风景画,月份牌室的人物画,代表了当时的所谓洋画,虽然也有几个老牌的画家以及刚从外国回来的留学生,但他们的作品总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总觉得那样的洋画是不足以餍我的欲望的。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在西藏路的宁波同乡会的四楼所举行的艺术社的展览会,使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那展览会里,我才看到了比较满意的,趣味深长的洋画。出品的作家,便是刚从日本回来的陈抱一,许敦谷,和关良。我尤其欢喜关良的作品,他的画面上的粗大的笔触,浑厚的色彩,看上去像是幼稚而实际上又含蓄着无穷趣味的表现,在当时的洋画界中,却是呈现一种新的姿态。

         以后关良的名字便常常在许多青年画学生的口中提起了。一个天才的青年画家,一个新派画家,完全度着艺术家的放浪生涯……它的提琴也拉得很好呢……我当时对于他真的有点憧憬的样子。

         我的最初看到关良是在另一个展览会场里,带了一点傲慢的态度,在会场里来回徘徊着,经一个朋友的指示,我才知道他便是我所心折的关良。中等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头发有些蓬乱着,翻领衬衫的外面,套着一身不十分整齐的洋服,完全是一个艺术家的姿态,尤其是深藏额下的的一对细小的眼睛,是他全部的特征。他的神气很像日本已故的画家中村彝所画的爱罗先珂像的样子。但他的这对细小的眼睛,却比较常人格外的尖锐,明亮,他从这对细小的眼睛里,发现出常人所看不到的微妙的色调和优美的形式来。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我认识了关良。但是我们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尤其是他,见了初认识的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抱了满腔热望想听听他关于艺术的谈论,但结果是使我失望。我所能听到的,只有他的胡琴声和低声唱着的京调。原来他那时正是一个京戏迷呢。

         那时他住在一个洋画研究所里,除了指导许多画学生的作画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京剧的研究里。有时在留声机上开着谭派老生名曲,有时搁起来了腿高拉着西皮二簧,有时学着余叔岩,马连良等的得意的腔调低声地哼唱着,他对于这些名角可说是迷了,每逢他们登台演唱拿手好戏的时候,他总要约了许多朋友去听。那时他从教画得到的收入实在也有不少,可是常常看见他是穷的,原来他一有了钱就挥霍在那些剧场歌台之中了。

         许多对于新艺术有兴味的青年都爱好和他接近,而许多游荡的青年更热心的包围了他,以他作为护身符,每天度着放浪冶游的生活。他们处处都模仿着这位可爱的老师,以为必须浪漫才是艺术家,而天才更不必努力的。而他,也似乎毫无一些顾忌,每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有时在深更半夜,还在冷落的街头,三三两两地踏着倦游的归步。

         记得他第一次和我做恳切的长谈是在从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那时他在南京的一个私立美术学校里担任教授,而我是偶然从上海到南京去玩了几天,恰恰住在他们的那个艺术团体里。当我正要回上海来的一天,他突然接到了从上海发来他父亲逝世的电报,便匆匆的和我同行了。最奇怪的是他知道了父亲病逝的消息,丝毫没有一些悲痛惊异的表示,依旧是那种泰然自若的样子,在长长八个钟点的旅途中,他一变平时沉默的态度,很兴奋地和我谈笑着,而他不谈话则已,一开了口是越说越多。他说起塞尚(Cezanne)在绘画的技法上的革命,罗诺阿(Renoir)的描写人物的神妙,以及其他许多近代画家作风上的特点。从绘画又谈到音乐,从音乐又谈到京剧,他说他从最近的研究,理解了谭鑫培的戏,和塞尚的画,正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所取的艺术方式完全不同,而所以成为佳妙的原则是相同的。

         塞尚和罗诺阿这些近代大画家的名字这时也渐渐被介绍到中国来,而为许多研究艺术的人所常常道极了。但真能了解他们的艺术的意味的,关良恐怕是第一人吧。他既不像理论家的只是在书本上得到一点概念的知识,也不像那些一知半解的艺术家只是作表面的模仿,他大半是由自身的研究去体验,去领会得来的,它的初期的作品,受了塞尚和罗诺阿的影响的确不少,在他的画面上,可以看出塞尚的严密的构成和有韵律的笔触来,而圆味的表现和柔和的色调却又是从罗诺研究得来的。

         他的艺术不仅仅是持着一点天才,而且是经过一番苦心研究的,他对于艺术具有丰富的知识和独特的见解,大约他在留东的时候,也正像研究京剧一般的热情在研究洋画吧。他常常像诗人一般的耽于沉思冥想,企图在画面上得到一点新的发现,回国之后,他虽然不常常作画,但他却没有一天忘记了画。

         此后我们的友谊更增加起来,常在一起做艺术上的互相研究。不,说是互相研究,倒不如说我常常得到他指导的适当。那时我还是一个刚从美术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对于艺术并没有多少的教养,有时甚至摸索无着而感到失望,应了他的启示,使我发生了新的兴趣而增加我追求的勇气,这是我应当深深感谢他的。

         但是不久我们都度着流浪的教画生活了。做艺术家本来就应该和穷困相始终,在中国做艺术家尤其不容易,他既不能厚着脸去敲权贵们的门,也不能像江湖艺人的大吹大擂的卖野人头,只好凭一点真实的技能度着清苦的教画生涯,而时时受到经济的压迫,他常常从不满意这处儿跑到那处,永远在漂流的生活中。因此我们见面的时候也就很少了。

         一九三一年的春天,我又在破旧的武昌城里遇到了他,那时我们同在一个学校里教画,也同住在一个地方。在那沙漠一般的武汉,可以谈话的人,也只有他。但这时的关良已经不是以前的关良了,他已经有了家室,做了妻子的忠仆了。他不再像初回国时带放浪不羁,在歌台剧场中流连,在夜的街头踱步了。

         “为什么你现在这样拘谨起来了呢?”我常常因了他的生活太缺少了艺术趣味而这样问他。

         “那也是很自然的。我想一个人的性情和嗜好,多少会应因了年龄和环境的不同而变化吧。”他好像已经安于那种平凡的家庭生活了。

         对于他的改变了生活的态度,我是有点感到失望的,但是他的艺术,却仍是在勇猛地迈进,他并不以艺术界的老前辈自称而停滞在狭小的范围中,他常在偷闲制作,而且不绝对受着外来的影响,在跟着时代跑。从塞尚和罗诺阿的研究,中间经过朋那(Bonard)、阿思朗(Asselin)、罗拔斯克(Lebasque),卡芒(Camoin)等的作品.我们常常搜集了他们的作品的印刷物在一起欣赏着,研究着。我们对于特朗的淳朴而自然的作风,佛拉芒克的大刀阔斧的表现,勃拉克的可爱的变形和古拙的线条,于德里罗的市街情调的描写,以及夏迦尔(Chagell)的有魅力的色彩,契里珂(Chirico)的珍奇画材的选取,都有着同感的地方。但是我们研究他们的作品,并不想直接模仿他们,模仿根本就失去了艺术创造的意味。吸收他们的特长,来增强自己创作的力量,才是对的。即如关的画面上,虽然在某一部分可以看出受了某人的影响,然而全体看来,还是他自己的,他总是保存着他的潇洒的抒情的气分。

         “我们应当更接近一点东方的才好。”他时常这样说。

         “我们的东西无论如何总还是在追随西洋画。中国人应该表现出中国的特色才对呢。”

         “所以我们还得研究中国的古画。”

         “在中国画中,我最欢喜看石涛的作品,他的确是有创造力的作家,他的画论和现代的洋画可说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我想只是从古画中去发掘还是不够,更应从多方面的,例如石刻、佛像、书法,以及民间艺术方面去研究,这样下去或者在我们的画画上可以有点新的发现吧。”

         “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呢。”

         在武昌的一年中,我们在无聊的时候,当时在一起这样的谈论着,有时也跑到黄鹤楼头或紫阳湖畔那些地方去画些风景,那真是一个有意义的时代!

         此后我们又厌倦了武昌生活的沉闷,就先后回到上海来。上海是我们所渴慕的地方,我们虽然不能到艺术之都的巴黎去生活,但是在中国至少也得在上海,因为这里是新兴艺术的集中点,有着活泼的朝气,也容易得到新的刺激。多年在各地流浪的我,这次是想在上海暂时息一息脚了。但是关不久又起了重返广州的念头,他对我说:

         “在上海生活实在太难了,最近广州的学校来信要我去,待遇比较好,我决意想回到南方去了。”

         接着他就整理着行装,忙着旅行的手续,甚至把几件家具也都变卖了,似乎一时不再到上海来的样子。

         是的,他是有了女人,生了孩子,他的负担是增重了,他那一点微薄的收入,一家的生活是不够维持的。

         我还记得,当一个风雨交作的夏夜里,他抱了小孩,招呼着女人,我为他提了两只皮箱,从黄浦滩的新关码头乘了渡船,送上停泊在吴淞口外的邮船上去的情形。

         自从那次去后,不见他又将近两年的长久了。他最近来信说今年的夏天,要回到上海来看看。

         在中国,现在是到处都充满了艺术家,但像关那样真能懂得艺术的,能有几人呢?南方的关良,我希望你快点回来,我们又可在黄浦滩上谈个痛快呢。

      责任编辑: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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