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徜徉在港岛上环荷里活道与摩罗街之间的古董店铺前,象其他大陆游客一样,偶尔看看,或照相留念。隔着一家阳光斜照的店铺玻璃,仿佛见到里面有个男人在直直地看着她,又像是在向她招手。一个阳光、英挺而帅气的中年男人在向她神秘微笑。无人知晓依然单身的她内心其实颇好男色,只因困窘于自己容貌的平庸和身份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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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徜徉在港岛上环荷里活道与摩罗街之间的古董店铺前,象其他大陆游客一样,偶尔看看,或照相留念。
隔着一家阳光斜照的店铺玻璃,仿佛见到里面有个男人在直直地看着她,又像是在向她招手。
一个阳光、英挺而帅气的中年男人在向她神秘微笑。
无人知晓依然单身的她内心其实颇好男色,只因困窘于自己容貌的平庸和身份平凡,多年掩饰不露痕迹。
这仿佛少时梦幻中盼望过的情景出现,是她一生中仅有的传奇。
(一)
店铺很特别,简洁而雅致,古董家具陈设看出来是明式文人书厢情调,店主人是香港人,却说得流利的普通话。
关于古董寒暄数句,无非是“进来看看——有冇喜欢——其实不贵”的套话,不经意却闲扯一句——
“你好像王菲,声音也像——”
恩,这本是她的私淑,竟被陌生的他一语道破,其实她最爱唱她的歌,有时揽镜自照,也觉得自己的下巴和眼神像极了她,寂寞时鬓角的风情也像。
这歌坛著名的女星和她一样出身北京,曾红透香港。
她没有回应,只看看他一笑,这一看也把他看清楚了,他大概不到四十岁,身材匀称,肌肉矫健,目光清澈,嘴角边蓄着短须,头发微长微卷,牛仔裤的底角上散漫地破着几个洞,很有一点艺术家的气质。
“这把椅子好漂亮,好像明朝的样式。”
她的手拂过他对面的古董椅子。
他跟她讲解这把明式楠木四出头官帽椅的特色,言语之间,似有意似无意的总是看她,只出于礼貌才时常转移目光,他声音浑厚而诚挚,带有特殊的魅力。
再聊一聊,又觉得和他在历史领域和文物的观点上更投缘。
原来她是北京一家高校研究所里的中国艺术史助教,也进行古物的考证和研究,而他则是近期才投身古董业的香港居民,少年时曾在北京待过近十年光阴。
她利用假期随教师团到香港旅游,这种免费旅游是学校给教师们的一份福利,他则因为生意的关系常年参加国内的古董艺术品拍卖会,往来于北京和香港之间。
电话留下了,还有手机号码,虽然她对香港如此陌生,他却对北京的地理、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她还在香港逗留几天,他恰巧就住在她们酒店附近,临走前他们在茶餐厅又短短见了一次面。
这家茶餐厅据说是王家卫一部爱情电影里,穿着旗袍的三十岁女主角和情人第一次吃饭的地方,常有青年男女影迷来此约会。
灯光暧昧,音乐暖胃,彼此对视,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陌生的不好过早开口。
原来她三十有二,却连个正经男朋友也没交过,而他将近四十,依然单身。
为什么人海之中会如此邂逅,已过而立却相见恨晚?
回程时她已经开始不断收到他的手机短信,她内心动荡却又无法拒绝。
她容貌平凡、家境清贫,职业普通,收入低微。
她至今蜗居在学校分配的单间宿舍里,父母早逝,自己也基本过了青春岁月,不说容颜细节里原本暗自得意的一点点优势已经消逝将近,连皮肤亦不再水嫩,走在街上基本无男人驻足,他图她什么?香港街头的靓女那么多,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某非这就是她宿命中迟来的缘分?
两个普通百姓,茫茫人海中偶然遇到了,一个丑一个俊,一个贫寒,一个自足,不讲外貌,不讲条件,不知根底,却彼此宛如触电,灵魂欣喜。
她为什么不可以相信,这是她生命中最为幸福的意外?
(二)
他以后每次来北京参加拍卖会,都会和她见面。
最初那些次是北京的初冬,好冷,校园里陪她走走,满地干枯的树叶。
操场的道路越走越熟悉,最初的尴尬,也随着彼此之间的熟悉渐渐消散。
她见他穿的很少,依然精神抖擞。
“香港人都怕冷,你为什么不怕?”
“我在北京待过很久很久,已经觉得自己是北京人了。”
“为什么在北京待那么久?”
“我年轻时是跟一个香港导演做美工的,他长年在北京拍戏,还在北京买了房,我也在北京住过很长时间。”
“那是很久以前了吧?那时来大陆拍片的香港导演不多吧?”
“是啊,很久了。”他目光悠远若有所思。
她带他去吃涮羊肉,只是个普通的火锅店,但他吃的很香,满头大汗,她笑着帮他擦汗。
轻微的身体接触,亦让她觉得内心甜蜜。
很多年没有和男生一起这么亲密的吃饭了,寂寞的生活本已成为习惯,突然的变化有时想来措手不及,却又兴奋不已。
春天快来的时候,她放寒假了,他自愿陪她坐公车去京郊各地旅游,说自己只游览过北京城内的建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故宫。
他谈起故宫来就很激动,那是所有中国人的骄傲,也和他的职业相关——故宫里那些文物,虽然不能拥有,却总能让古董商们想起自己在市场上见过的类似宝物。
天气热一点,他们就去故宫又参观了一次,除宫殿之外,重点参观器物,隔着玻璃,看到那些璀璨的古代文物和珍宝,他们几乎每一件都要热情的讨论两句。
之后在紫禁城外的护城河边散步,就在那一次,他趁天黑借故抱了她,她没有拒绝。
他们去KTV唱歌,原来她也会唱一两首粤语歌,他们合唱的是已故香港歌手梅兰芳的那首《似是故人来》:
“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
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梅艳芳匆匆早逝,一生浮华未得幸福的婚姻与爱情,她宁愿喜欢王菲,特立独行,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任由世人评说。
唱歌的时候他近距离观察她,她的额头皮肤那里有一块颜色不同,他以前就看到了。
“这是胎记,很难看吧。”她对自己的丑处很敏感。
“我不觉得,我倒觉得好像天边的一抹红云呢。”
他有时说话很矫情,她不觉得别扭,也许香港人说普通话就这样,反正她喜欢。
“对了,我家也有几件传下来的古董,我不懂鉴定,你帮我看看吧。”她说。
“好啊”,他当然一口答应。
(三)
她家说不上穷酸,却比较简陋,小小的书架上,图书之间,放着几件小摆设。
她就是带他来看这些东西的。
有两件灰灰的小陶器,一件铜的小佛像,两件青色花纹的小碗,和一件彩色缤纷的小花瓶。
其他几件器物都随便放着,只是花瓶嵌在一个老旧的锦盒里,连盒一起摆放在柜子的顶端,
要翘起脚来才能勉强看清楚。
他眼光瞥到那件小花瓶,如遭电击一般,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啊,果然是它。
二十年来,你还好吗?
他很理性的控制着自己,甚至不再去多看一眼,就把目光瞥开了。
倒是多看了几眼其他的几件小古董,还用手拿起那两件青色花纹的小碗来,仔细看了看碗底,然后平静地对她说:
“确实都是老古董,只是不值钱,都是清代普通人家用的物件,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吧。”
“是的,可是我爷爷可不是普通人,他在清代时做过大官呢。”
“哦,是吗?”
他心跳的速度早已经加快了。
(四)
她爷爷其实不是普通人。
她家的古董其实也不是普通的古董。
他其实知道,不仅现在知道,二十年前就知道。
果然是她。
果然是它。
——她徜徉在港岛上环荷里活道与摩罗街之间的古董店铺前,隔着一家阳光斜照的店铺玻璃,仿佛见到里面有个男人在直直地看着她,又像是在向她招手。
茫茫人海中的偶然邂逅,灵魂欣喜的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意外。
那真的是她无心插柳却有意成行的传奇吗?
是的,是传奇,也是意外。却不是一见钟情的意外。
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只是没有爱情发生。
他已经四十岁,年轻时历尽风雨,世情冷暖如鱼饮水。
他谈过恋爱,也和一些没根的女人同居过,不算多,也绝不少。
他开古玩店三年,什么人没见过了?
他会主动打招呼给一个偶尔路过的毫无姿色穿戴平常的大陆女客吗?
除非是偶然中的偶然,触及了他记忆深处最最深刻的一件事情,
虽然发生在二十年前,却恰好又是他近日来天天想夜夜念的事情。
她额头上的那个胎记。
他二十岁生命里偶然飘过的红色云霞。
居然在他四十岁时的时候,又出现了。
在一个无聊的午后,在他正想着那件东西,在他无意间的抬头,她正回首徜徉,而阳光正好照在她额头的时候。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
他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意外和传奇。
(五)
二十年前,公元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改革开放刚刚展开不久,一位著名的香港导演,在北京居住,拍摄了多部以清宫历史为题材的电影,这些电影,在大陆当时就已家喻户晓。
这位导演酷爱古董收藏,拍片之余,经常在北京收藏圈朋友的带领下,寻访各路古玩商店,购藏古董,有时甚至在知情人的带领下,走街串巷,去寻访以前散落在北京胡同大户人家里的珍贵古董。
作为导演身边的美工,同样喜爱古董的他,没少跟着寻访。有时导演拍戏忙,他也代为奔走。
就有一次,碰到一户人家。
家中老人病故,急需用钱安葬,儿女们又要分家,那时文物政策尚不开放,拍卖公司也未出现,于是托熟人找关系,请到港人(那时也算外国人),高价卖出旧藏古董。
就有一件五彩缤纷的花瓶,带着原装旧盒,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这瓶子好特别,高不过几寸,却画的细腻精致无比,图案题材不是中国人物,是个西洋贵族女子,背景亦仿佛是西洋风景,瓶下的款识却是“乾隆年制”四字。
带路人略懂行,说是乾隆年间的粉彩瓷器,索价较高,但还能接受。他正要交易,突然跑出家中长子,携带自己的幼女阻拦,推说是女儿喜欢这件花瓶,将来要留给女儿做嫁妆,就是不卖。
他本已经拿着花瓶,被那小女孩在大人的催促下,跑过来一把夺下。
一个小女孩,他当时没有生气,甚至冲她笑了一笑,那一瞬间,他记着了女孩怯生生盯着自己的目光,更记着了她额头上有一片特殊的胎记。
却不料在未来的岁月中,这印象是如此之深。
令他加深印象的是近年来的几次国际古董拍卖会。
在这几次拍卖会上,几件乾隆年间的珐琅彩瓷器,纷纷卖出另人想象不到的天价。
而他后来认为,当年看过记忆深刻的那件花瓶不是一般的乾隆粉彩,就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珐琅彩瓷器。
珐琅彩瓷器和一般常见的粉彩瓷器在外行人看来很相像,其实绝不相同。
珐琅彩瓷器的正式名称应为“瓷胎画珐琅”,瓷器装饰技法的一种。是国外传入的一种装饰技法,据清宫造办处的文献档案记载,其为康熙帝授意之下,由造办处珐琅作的匠师将铜胎画珐琅之技法成功地移植到瓷胎上而创制的新瓷器品种。珐琅彩盛于雍正、乾隆时,属宫廷垄断的工艺珍品。所需白瓷胎由景德镇御窑厂特制,解运至京后,在清宫造办处彩绘、彩烧。所需图式由造办处如意馆拟稿,经皇帝钦定,由宫廷画家依样画到瓷器上。
珐琅彩瓷器从创烧到衰落都只局限于宫廷之中供皇室使用,是“庶民弗得一窥”的御用品。
珐琅彩瓷的特点是瓷质细润,彩料凝重,色泽鲜艳靓丽,画工精致。制作珐琅彩瓷极度费工,乾隆以后就销声匿迹了.珐琅彩瓷器可以说秉承了历史上中国陶瓷发展以来的各种优点,从拉胚、成型、画工、用料、施釉、色彩、烧制的技术上几乎是最精湛的。在乾隆时期出现了很多极其优秀的陶瓷作品,但珐琅彩在制作程序和用料上是其他众多品种无法比拟的。画工也不是一般的窑工,而是皇宫里面顶尖的专业画师,所以说这些器物可以代表当时最高的艺术水平,最高的工艺水准。
清宫珐琅彩瓷虽然近年来频频出现在市场,但其总数大概不超过50件,其最高成交纪录多由苏富比和佳士得两家老牌拍卖公司垄断。
2005年10月香港苏富比拍卖的御制珐琅彩“古月轩”题诗花石锦鸡图双耳瓶,在香港拍卖时以1.15亿港元成交。此件瓷瓶伦敦佳士德曾在1975年拍卖过,当时的成交价1.6万英镑,30年的时间,价格翻了515倍。
2006年11月28日,在佳士得中国瓷器及工艺品秋季拍卖会上,清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碗更以1.5123亿港元拍出,当时创造了中国珐琅彩瓷器拍卖世界纪录。
数以亿计的天价文物,一旦拥有,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初次见到那花瓶时,他只是觉得好看,后来查阅资料,才翻然醒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乾隆珐琅彩瓷啊。
足以改变一生的巨大财富,机遇曾与他擦肩而过。
他无限懊恼,却无可奈何。
二十年后,就在她又出现在他面前的前一天,正是又一件天价珐琅彩瓷器在拍卖会诞生的时候。
他从拍卖会回来,一边翻阅图录,一边正想着二十年前她手中的瓷器,而她就出现了。
若非如此,怎能疑惑是她?其实心里还没有确定,也谈不上什么企图,只是本能的就想把她叫过来仔细看看。
想不到机缘巧合,两个人言语投机,仿佛相吸一般。
也许正是背后那只珐琅彩瓷神秘的力量,终于又把他拽回它的身边。
他是它千百年中命定的主人之一,就在这一年,将回到他身边。
(六)
他重新又见到了这件瓷器,只一瞥,印证了他数年来的推测。
样式,花纹与故宫图录上乾隆珐琅彩瓷器一般无二。包装古旧,流传有序,来路可靠。
不需要多看了,再看,引起她怀疑就不好。
越是唾手可得,越需谨慎行事。
彼此已经关系暧昧,但火候尚浅,还要观察,研究,判断。
不要以为她好糊弄,一句“不值钱”她就信了,毕竟,家中传下的古董,父亲曾十分珍视,为什么其他几件夹杂在书之间放着,而独独这只瓶放在书柜顶上的盒中?
夏日的傍晚,他们去北海划船,京城夏日水面上的风湿润,到和香港有几分接近。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他心中盘算着计划。
是直接向她要?是偷?是骗?是抢?他毕竟不是歹人,太粗暴的手段使不出来,而迂回委婉的要求,又很容易被拒绝,都不可靠。
只有以婚姻为诱饵这条路,稳重可行,两个人成为一家人,东西自然就是自己的,何况自己岁数也不小了,也需要成个家,港妹现实,大陆妹多情,她虽无魅力,却是本分女子。
二十年前邂逅,二十年后依然单身重逢,他需参透玄机,上天也许早有安排。
(七)
约会,送礼物,在相隔两地时他与她常深夜电话传情,在他突然到访时,会把美丽的花束投入她的怀抱。
又经过一翻努力,他以为时机成熟了。
然而事情又突生枝节,她生病住院了,不是大病,却需静养时日。
他只好暂住北京,时时探望。
端茶倒水,伺候饮食,陪她读书,打电子游戏。
她感到同病房的女人们都在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她,这么一个相貌普通、青春已逝的平淡女子,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帅气时尚,充满魅力的香港男朋友?
她心中得意,想把这令人嫉妒的功课做足,有时就撒娇,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削水果,再喂到她嘴里。
他亦照办,心中竟也泛起一丝甜蜜。
也许他也寂寞的太久,真的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依赖他的怀抱了。
(八)
数天后她出院了。
他们交往更深。
公元2009年十月,国家迎来建国60周年大庆阅兵,港人也欢欣鼓舞,他特地把年迈的母亲接到北京来,感受首都的热烈气氛,她对老人亦很好,接到家来,亲手下厨,给他们做菜。
他准备了红酒,也带来两盆鲜花,母亲喜欢这个朴实的姑娘,席间不时称赞。
他们通过电视转播观看壮阔的阅兵仪式,一起激动、热烈的议论。
他们游园,赏灯,去天安门广场看各地进京的花车,他们夹杂在喧闹的人群中间,拥挤着脸上祥和的笑脸。
晚上在阳台上观看长安街方向不时冲天而起的绚丽焰火,电视里放着歌颂祖国伟大成就的歌曲。
送老人去酒店休息后,他搂着她走回她家,每次都彬彬有礼的送到门口,这次却不舍离去的样子,欲言又止。
她凝视着他,也没有开口。
终于他鼓起勇气,拿出戒指,向她求婚。
她等这一刻,其实已经很久了吧?
虽然在他们交往之中,她非常矜持,守足礼数,可是他了解她内心的热情,她会答应他的,他本来自信心非常充足,他比她经历世事,他早看透她的单纯和弱点,他善于扮演真情,而她应变虽然迟缓,却早已打开心扉。
门口柳树柔软的枝条在风中飞舞了几十次,她却将近一分钟没有任何表示。
她流泪了吗?一般女孩也许会的,可是他看不到她眼角有泪花,也许只是一点路灯的光吧。
他们站在秋风习习的北京深夜,彼此相对无言,恍若岁月凝固。
(八)
在茫茫人海之中,英俊而浪漫的王子突然出现,向灰姑娘发出深情的邀请。
这或许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童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未必了解她。
她依然保持着凝视的姿态,他反而有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了。
她开口了,语调向她平时讲课的时候一样:
“你是真的爱我吗?”
“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久,可是你只进过我家三次,是我不愿意你来吗?不,虽然我没有发出更多明确的邀请,可是你知道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去?
“我从没主动提出过任何要求,可是不代表我不许你用其他方式碰我,事实上,我们经常在一起,可是你极少抱我。”
“因为作为一个女人,我对你没有吸引力。”
他表情尴尬。
“我有时候认为,也许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爱就是这样的,不像二十岁的男生那么轻浮,可是——你进我家三次,似乎都有所图,因为你每次进门的第一眼都要看一件东西,虽然,你看的时间很短,也很怕我发现你在看,可是我发现了,因为你的目光太灼热,这么灼热的目光,在你看我的时候,我从未发现过——”
他有点发木了。
“你说,你很多年前跟一个香港导演做美工,来北京拍戏,住过很长时间,这让我想起一个我也认识的导演来,因为在二十年前,在北京拍戏而且长期居住的香港导演太少太少了。”
“恰巧,这个导演和他的美工,曾经朋友介绍,前后两次到我家来收购古董,我还记得,当时我家的花瓶,他的那个年轻的美工看的时候目光非常灼热,好像非常喜欢的样子,我去抢过来的时候,他特别失望,但是不仅不怒,反而瞧我笑了笑,那时候我很小,见过的外人不多,这个人和这个情景,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这些年她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
她太敏感聪明,眼光甚高,却可惜自己平凡的容貌身材和清贫的家境。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但清高的个性和冷漠的性格使她缺少朋友,更缺少异性缘。
所以那样一个俊朗而神秘的微笑,她竟然真的铭记了好多年,而且时时想起。
“等我稍微长大一点,我就查了书,这些年更是早已知道了家里几件古董的价值,那个小佛像是唐代的,两个青色花纹的小碗是明代的青花瓷,虽然普通,但都是很好识别的东西,不像你随口说的,都是清代的普通古董,我想不用一个古董商,就是普通收藏爱好者对对书,也是能够识别的吧。”
他忽视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至于那个花瓶,你没有好好看过,我却看过无数次,还专门拿去请故宫的专家,和一些拍卖行里的专家鉴定过,比较一致的意见,这是一件民国初年制作的仿乾隆珐琅彩的精品,不是真正的乾隆珐琅彩。”
还有何话说呢?
虽然,他想娶她也是真的,他还未计划过得到那件瓷器后就将她抛弃。
可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她怎么会认出他的?她怎么可能认出他?
——她正徜徉在港岛上环荷里活道与摩罗街之间的古董店铺前,隔着一家阳光斜照的店铺玻璃,仿佛见到里面有个男人在直直地看着她,又像是在向她招手。
一个阳光、英挺而帅气的中年男人在向她神秘微笑。
朝向她的,这样美丽的异性微笑,二十年来她只见过两次,这是她一生中仅有的传奇。
(九)
谁先认出谁来,已不重要。
谁利用了谁,也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她既然已经决定说出这一切,就说明她已对这不曾发生的爱情死心。
他已经在岁月中失去的感觉,她也不可能用一件东西就能钓得到。
他只有走,但是他不相信那是民国仿制的珐琅彩,她这么说,也许只为让他也死心,不要再纠缠她。
可是如果那件瓷器是真的,她为什么不把这价值连城的乾隆珐琅彩瓷器卖掉,来改变自己清贫的生活?
或者说,虽然已经找过很多专家鉴定,但她内心依然不信?
不信这带给她人生传奇希望的东西,是一件古旧的赝品?
(十)
他回到香港,生活依然如旧。
在忙忙碌碌的人群里穿行,进出地铁站,港口和巴士。
在荷里活道的店铺里默默坐着,看着全世界各种各种的人从门口走过。
做各种古董生意,却从来没有见到一只珐琅彩瓷器。
珐琅彩,对全世界绝大多数古董商来说,这一生只能是一个传说。
这一年快到过年的时候,他借群发短信拜年的机会,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他希望他们还是朋友,如果来香港,不妨到荷里活道来看看。
她没有回信。
(十一)
她在北京,生活也依然如旧。
在寂静的校园里缓缓穿行,在吵闹的超市和商场里匆匆而过。
在图书馆里读各种书,却从没有再去读一本爱情小说。
浪漫的爱情,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传奇。
冬天的时候她受邀请去美国进修,本想在春节前赶回来,不料美国东部突降大雪,有新闻报道称,这是东海岸地区少有的持续降雪,机场和道路都封闭了,她只好待在当地的大学里,和华人同学一起过年。
除夕夜这里却是早晨,比较冷清,同学喊她一起包饺子,她却怔怔地盯着计算机发呆。
网站视频里,正直播着北京中央电视台的除夕夜春节联欢晚会,简称“春晚”,是她多年来全年唯一收看的一台晚会。
那年的晚会上,居然请出久已退出歌坛的天后级歌手王菲,独唱了一首歌,歌名叫做《传奇》。
王菲以她梦一样悠远的声音唱到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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