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张脸 一首诗：闫占城个展

策展人：郭峰

开幕：2018年11月24日16:00

开放时间：11:00 - 17:30(周二至周日)

品牌合作：一般工作室、优梵艺术、牛啤堂

生命的褶皱

文/郭峰 艺术评论家、策展人

早在与波德莱尔相遇之前，闫占城就已经开始了虚构(invention)的探索。这项工作并不像画面看上去那样信手捏来，因为它在捕捉艺术家内心视像同时，也极易暴露出一个绘画者禀赋上的限度。所幸的是，后者在闫占城这里尚未出现。这里的虚构或者说发明，相较于直接模仿(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某种社会生活)似乎在形式上是更加抽象的。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在闫占城近年来的许多作品中，出现了大量边界不明的流动性色块、轮廓模糊的人形和自由延展的线簇。当然，抽象并非对具象的放弃(正如抽象的线无法放弃其自身作为线的具象)，虚构并不是也不可能是对模仿的放弃，因为对本源的放弃根本上将导致绘画的不可能。那么，在闫占城这里，虚构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说，倘若虚构与直接模仿两者之间有所区别，这种区别的可能性是如何显现的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在闫占城新近完成的一系列作品中浮出了一角。

这是一系列有关脸的作品。一些模糊的、难以辨识的，同时又极其明确的、独异的脸。这些脸被闫占城刻意地扭曲、变形，似乎是撕碎之后重新黏连起来的，它们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真实的、属于我们的脸，甚至连它们所属的整个身体也是如此扭曲变形：有时候脸构成了整个头部，有时候脸与脖子合二为一，有时候甚至一张脸构成了整个身体。脸-头部-脖子-身体，它们彼此重叠，模糊不清，仅仅以某些基本的轮廓才得以区别。这一张张脸上，有时是简单线条的组合，有时是黑白相间的不规则色块，它们标识出的不是一张具体的脸的构成性元素(鼻子、眉毛、眼睛、嘴)，而是类似与鼻子、眉毛、眼睛和嘴的起伏和轮廓，(或者更准确地说)褶皱。甚至，与其说这是一张张脸，不如说这是一个个褶皱的集合。当复数的褶皱以某种方式被囊括、填充之后，最终以类似脸的方式叠加在了画面上——这画面则由另外两种颜色填充而成。于是，闫占城的这一系列作品，与其说是三维空间中的一张张脸，不如说是二维平面上褶皱的集合，它们并不像一般肖像画那样占据具体的时空(不论是室内空间、自然风景还是光影)，而是在二维的色块平面上肆意地聚散流转，进而将二维的平面扰乱、重新塑造为一个整体，一个并不真实、却又涌动着无限活力的整体。

褶皱在画面中聚散流转，如同波德莱尔笔下的波西米亚人，甚至拥有着类似的“让绿茵更宽阔，让泉流山石，让鲜花开遍荒原”的奇特魔力。这种相似性并非巧合，而是源自闫占城与波德莱尔的持续相遇，一种深切而持久的阅读经验。借由这一经验，闫占城完成了一种非直接模仿的虚构，让波德莱尔笔下的波西米亚人在绘画中重现了。他们不是某一张张具体的脸，而一系列褶皱，他们自由地在画面上聚集又分散，聚起一道道褶皱。波德莱尔眼中的波西米亚人不正是人类整体生命平面上的褶皱吗?

或许，在波德莱尔那里，正是这些生命的褶皱，这些波西米亚人，让“过去在保留着幽灵的动人之处的同时，重获了生命的光辉和运动”，也正是借着波西米亚人的启示，闫占城的这一系列虚构才得以完成。至此，或许可以明确地说，在闫占城这里，虚构的工作意味着不直接模仿，意味着在创作中模仿之本源从外向内的转移，从直接的视觉经验向间接阅读经验(根本上说是认识经验)的转移(这种转移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如果说直接模仿是视觉经验的产物，虚构则是认识经验的显现，前者在柏拉图那里被称为模仿之模仿，后者则可以说是模仿之模仿的模仿。但也恰是这种三重模仿的叠加，凸显出某种生命的内在性，反过来逼近了“从无中造”(Creatio ex nihilo)。而在内在性的平面上，在向内观的虚构中，细节之神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亵渎，原始的、持续的生命力则以肆意的轮廓和褶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展现。

或许，存在两类肖像画：一类是对生命之过去的记录和凝结，对生命之终将逝去的哀悼或无力反击;另一类则是对生命之现在的捕获和激活，对生命力之不可消逝性的肯定和颂歌。